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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曦遒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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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滿擬定可助宮主平覆心火,豈料林霧體內真氣波雲詭譎,時而磅礴時而洶湧又時而飄忽,如脫韁之馬騰穹之蛟,任憑她們精銳盡出,仍無安定措施。主要只因她們與林霧所修內功均屬陰柔一派,以陰度陰,在原先的溢堤之流上註入百川,就演變成了更為澎湃的驚濤駭浪。非但沒能成功平覆林霧失控的真氣,反而雪上加霜,令她身軀瀕入負荷,即將油盡燈枯。

為今之計,只有用男人的陽罡真力相渡,疏通林霧體內的百川之淆。而縱觀全宮,不過即墨颯風這個外客來賓而已。卻誰知他竟斂聲息語溜進了宮主寢殿後苑,一通混亂之後,總算艱辛的找到了他。

即墨颯風乍聞此訊,初始錯愕,像聽見了天方夜譚一般,瞪著眼睛不可置信:“以你家宮主那般本事,竟也會犯這種低級失誤?莫不是有甚陰謀?”他狐疑中往嘴裏送了口酒。

大碧翼性急,跳腳怒斥:“我家宮主平素遵循待客之道,從無半分刁難,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觸她逆鱗、涉足禁忌,她亦寬宏了你,如今她性命攸關,你竟風涼如此!”說著便要擼起袖子綁架。

即墨颯風見她面目焦慮並非做偽,舉到口邊的醴荼靡也懶得再往前送,惶恐與戰栗以及無限憂心齊湧心頭。

他丟下酒罐子,拔足便奔。

嗬,女人,你背後的秘密我尚未挖掘一星半點,豈能就此紅顏薄命!

因他奔行迅速,待大碧翼斥足罵夠後喘了口氣,面前已空空如也,徒留一只禊闐玉打造的酒瓶子咕嚕嚕滾到一旁,嘴裏不斷有液體涓涓外流。

額,這廝輕功見長,看來宮主回天有望

無名殿禁苑其實景致很美,雖然僅有一株晚楓,可據說它已生存了八百餘載崢嶸歲月,遮天蔽日、蓋拱資歷悠久,多年前林霧伐木砍植修建熏宮,亦留其不斫,還將寢殿設計於此,以便欣賞其美。

而此刻,鋪天蓋地的楓葉密密麻麻漫天翻飛,即墨颯風穿梭其間,只覺怎地這些適才還讚不絕口的雅物轉眼之間卻變得這般礙手礙腳?還總是滔滔不絕,落個沒完沒了,疾馳中有許多枯葉貼上眼瞼,他還得用手扒拉,險些因視線受阻摔了一跤。

回頭定要叫婧姬將它砍了,劈柴生薪!

後來他故地重游,關顧這個地方,發現後苑距離閉關室不過幾十丈的距離,而且穿行楓葉區域不過片刻,瞬息即逝,他怎麽會那般暴躁?

再後來他明白了,因為這幾十丈看似簡短的距離,卻耽誤了他為林霧付出的時間,哪怕這個時間僅僅只是一須臾。

大碧翼之言毫厘未差,林霧之厄確實非常棘手。即墨颯風趕到幽室,她整個人已陷入骨冷髓寒、奄奄一息,像一支燃盡蠟炬的火燭,身體的生機還在持續衰竭,可她身體裏已經沒有多餘的生機能提供衰竭。她被安置暖炕,但碳火與緙紈皮裘的溫度不足以驅散她體內的冰寒,徒然無效。

不覆尋常的強勢與生機勃勃,沈睡中的林霧格外安靜,只是哆哆嗦嗦做著噩夢,慘白的嘴唇喃喃細囈。她蜷在衾褥中,像是仙槎修霞的睡美人。她嫻恬的模樣與蓬勃時截然不同,蓬勃時盛氣淩人、令人畏懼;嫻恬時我見猶憐,使人顧恤。睜眼與閉眼的區別,判若兩人。後者似乎與生俱來,仿佛那才是骨子裏真正的她。

即墨颯風沒有時間去分辨真偽,令人扶起林霧,雙掌抵於她背心,潛運真氣,源源不斷貫入林霧體內,進行壓制。

五羅殊圍成圈子,環箕在側,閼成翣形,為其翳法相護,以免中途出岔。

靛姝見不過片刻功夫,即墨颯風額上已然滲出細汗,頭頂白氣氤氳,旋成颶風之形,這是內勁灌註時遭阻受遏之象,稍有差池,便是經絡移位、皮開肉綻,爆體而亡之禍,情況不宜樂觀。她手心也捏了一把冷汗,不禁憂心:“即墨公子雖是青年才俊中出類拔萃的人物,終究年歲日淺,功力終究有限。瞧眼下情形,只怕他亦難以挽救,回天乏力。”

其餘四姝面面相覷,她等均知茲事體大,都將目光投矚在即墨颯風頂門百會穴上。輕煙正以絲絲縷縷的線狀裊裊升騰,在三尺五丈高處匯聚成漩,其形越大、轉速越快,便越艱巨兇險,一旦崩潰,則氣散人亡,唯有任其規行矩步按原徑縮回穴中,方才萬事大吉。

“若他束手無策,那便如何是好?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目睹宮主罹難……”紺姝惶急中帶了哭腔:“可有其他法子補救?”

為首的朱姝較之一幹姊妹無疑要老成穩重許多,她蹙眉沈思片刻,牙關一咬。眼神裏除了鎮定,亦存了孤註一擲的決絕:“為今之計,只能心存僥幸盼望他能保宮主一命,如果實在沒辦法,說不得,就去藥房取劬丹了。”

不愧五姝居首,語出驚人。她一言露口,其餘四姝紛紛瞠目,異口同聲的驚呼!

“還望朱姊三思,宮主待咱們恩重如山,咱們怎能讓她服食劬丹?之所以央求即墨公子相助,為的就是不想恩將仇報。”淄姝力諫否決。之前一籌莫展時,朱姝便打算取丹給宮主服用,還是她想起了即墨颯風,才讓大碧翼前去籲請,以免後患。

“承蒙宮主仁懷,令我等不至於顛沛流離。她給予我等棲身之所以及庇護,我等無以為報。莫非你眼睜睜目睹宮主不治身亡隕於非命而無動於衷麽?明知有發可施卻不施之?但凡教能延遲一日之命,能拖一日也算賺得賺一日,總要博取一線生機。就算來日宮主獲救痊愈後大發雷霆,所有後果責任我一力承擔!”朱姝一派慷慨,豪氣幹雲,歪瓜裂棗的面容上篆著粉身碎骨渾不怕一連串大字:“適才你也說了,宮主待我等恩重如山。她若怒氣難平,我自當以死謝罪。這條命既是宮主賜予,她隨時撤收便了。”

靛姝白眼一番,不以為然:“你死了便是死了,那有什麽打緊?死得其所已算榮幸。可倘若宮主服食劬丹,下半輩子便是生不如死。她為人淡泊,終究是個女人,而作為女人,怎能服食劬丹?宮主一生所系便是她夫君,萬一她與夫君尚有重逢那一日,怎能交代?又如何自處?難免要抱憾終身?我等是要鋆感其恩,不得不為她的幸福著想。”

朱姝也不讚成她的意見,貶口相駁:“幸福固然重要,但有何物事比活著更為重要?服食劬丹便有續命之望,若不服,則一無所有,兩項權衡,輕重分曉何需徒勞辯?”

五人各執一詞、觀點主張不盡相同,每個人都能說出一篇不可否認的大道小理。爭執了半晌,還是朱姝占了上風,主要是讚成她言論的附庸者為眾,畢竟情況特殊,在這個節骨眼上,保命是當務之急第一位,後續發展會演變成什麽境地,只有聽天由命。

於是朱姝成功用自己堵到的見解說服了四姝,商榷了少頃,大家一致妥協達成共識,都自覺的住了口,全心全意奓磔護法。

萬籟俱寂中,氣氛一直保持緊張,隨著漏鬥分分秒秒的過去,林霧慘白的臉色也血色盡褪,益發白皙。而即墨颯風面上早已揮汗如雨,腦心的輕煙亦越攏越臃,漸有皸裂之痕。

“不好!內息運轉失調,恐怕不妙!”紺姝大顰眉毛,就要運轉真力相助,忽然記起自己與即墨颯風所習內功大有迥異,尋常並力倒也無甚打緊,但此時此刻,說不定一出手便弄巧成拙了。是以就要點出去的一指又在半途懸崖勒馬縮了回來,這一縮便是手足無措。

“不可妄動!”朱姝果然持重,細心提點,扼制諸女的慌亂:“宮主面色逐漸恢覆正常,並非病情加劇惡化。即墨公子用功過度,需要閉關調養,且先命火竈房預備後補藥膳。”

眾姝一楞神間再覷林霧雙頰,果然是白裏透紅,頂門氤氳的真氣暴躁了片刻便細水長流鉆入百會穴中,知道命源已保,情況暫且無恙,便個個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各籲長氣。

即墨颯風收掌撤臂,氣沈丹田,勻真引絡,半晌後吐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瞳。

只見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歷經真氣的長時間耗竭,顯呈灰白萎靡之狀。

五羅姝陡然見他開眼,大喜過望,紛紛搶上相攙。即墨颯風早已精疲力盡,體內殘存的力氣不足負載身體之穩,半依榫架。他見眾女一派愁雲慘霧,勉強擠出一抹笑靨,如蚊似蠅般安撫:“大可放心,我將她拉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在閻王爺那處借來了十日時光……”

他後頭的話戛然而止,磅礴洶湧的倦意席卷而來,湮滅於喉,終於不堪重負,頭一歪便倒了下去。

因事先有所征兆卻無人遐想,林霧這一次逢厄遭殃算是出突發情況,是故宮主練功走火、命不久矣之訊便如汐水潮流般不脛而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播,轟動全宮,五羅姝有心封鎖訊息外傳卻也為時已晚。乍聞噩耗,舉宮上下個個人心惶惶,深恐自家宮主撒手人寰魂歸天外,宮中失了主心骨群龍無首難以自立。但林霧治下嚴謹、以和待人、以順平人、以襄度人,可儆不罰,諸女又是在走投無路時得林霧相助方才絕處逢生,是以個個衷心忠誠,雖然惶恐,卻非但未亂陣腳,亦不起哄生叛,竟無一人趁亂離宮而去。

因白晝裏累得厲害,身體吃不消遂不由自主補的這一覺委實忒過綿長,亂七八糟的噩夢接踵而至,夢中無景無物,唯有一人,變是林霧,那個高深莫測讓人看不透也猜不透的強悍女人。

只是,昔日飛揚跋扈、亢心憍氣的女人如今卻不再強悍,一副死氣沈沈的形容。

夢中,他仍面對她即將死於非命,在深淵中恬靜如偶。她明明是睜著眼的,卻不肯出聲呼救,他知道,她有她的自尊,她不需要別人憐憫,她有傲骨。他更知道,她是無法繼續忍受失去某個人或者離開、沒有某個人存在所帶來的日子,這種生活她體驗了十年時光,已經從最初的期待逐漸演變成堅守、直到後來自我欺騙自我安慰,以及如今的心灰意冷。

大概等一個人或是找一個人就是這樣吧,一開始滿懷希冀,在對方離開的不舍與惆悵中,心心念念的期盼著重逢,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期盼越來越朦朧,希望也越來越渺茫,堅持到無法再堅持……

她同他一樣,都懷疑那個人是否還活著。但無論是否活著,人都會死去,總會有壽終正寢那一天。活著徒勞,那麽她選擇死亡,在開遍曼殊沙華的奈何橋彼岸等他。這裏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塵世中等不到的人,此處一定能等到。

十二個時辰,在睡眠中養精蓄銳,可因噩夢不斷,這一養非但沒能補足多少力氣,反而醒來後腰酸背痛,像擡過幾百斤的罘罳一般。

底下負責司膳的女仆善解人意,且經驗豐富,大約判斷出他何時將醒,案前備了一大桌反本歸元的補湯,食材八門多樣,盈室之香對空腹了一天一夜的他徐徐善誘,終於在吞了三口唾沫後不知哪來的力氣驀地翻身下榻,沖到案邊風卷殘雲。

與上次迥異,這一場夢境他是被夢中的恐慌驚駭而醒,不確定後面林霧死沒死成功,想到那一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心頭的掛念重重疊疊湧入胸腔,再也顧不得口欲,丟下湯匙便沖出門去。

他只榻出門檻一步,便因毛毛躁躁步履急促剎不住腳與人撞了個滿懷,那人內功深厚,啊喲了一聲,卻紋絲不動,他卻被對方身體表面反激的內力一彈,給重新彈回室內,踉踉蹌蹌站不穩腳。

“公子當心,可否無礙?”紺姝見他搖搖欲墜,連忙伸手去撫,一臉歉仄。“我適才解手回來,正打算過來伺候,不知你會突然開門沖出來……咦?話說你這般急急忙忙要去做甚?瞧你這憔悴的形容,鹿茸巴戟湯你喝了沒有?”

“我還能作甚,便是想去瞧瞧你家宮主是否含笑九泉香消玉殞了,她可尚欠我一比巨債,她死了我與誰討去?”給撞得暈頭轉向,他有些汗顏。男女互撞,結果大男人被頂飛,傳出去丟臉吶!辛虧這不是重點,紺姝並未在意這些細節。可於他而言,這也匪啻他該在意的細節,當務之急是要憂心那個女人是死是活。

故而,他臉上的弁急迫切不言而喻。

“承蒙公子施救,延得宮主十日之命,不至於當場猝死。您於本宮撳有大恩,鄙宮舉派上下無不感恩戴德……”

經她提點,即墨颯風這才箴起自己昨日瘋狂的綁命行為。彼時,恁他之力,要平覆林霧體內磅礴失控的真氣,委實強人所難,但他總不能對諸女說愛莫能助然後昧著良心冷眼旁觀,既然不能冷眼旁觀,就只得不自量力多管閑事。可他雖竭盡全力,林霧那身功夫卻異常古怪,且淵博浩瀚,他只壓得住十日而已。如今十二時辰已過,唯餘四日。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在這九日中另尋他法。

可世間萬物,造化太難毀滅太易。殺一個人輕而易舉,要令一個人猝死也輕而易舉,可要讓瀕死的人死而覆生,便難於上青天了。一幹女仆絞盡腦汁,卻只想出來一個行不通的法子。

林霧為何難救?無非是因她內功真氣的兩道特性,一是太強,二是太怪。

眾所周知,內功越深走火入魔喪命的風險便越高,調理起來也更棘手,若欲偃息心火,最便捷之法便是依靠外力壓制,這樣一來,非具備更強修為者不能辦到。即墨颯風便是內功不足,傾盡全力也只爭取了五日。

針對強這個字策劃方案無疑是此路不通,並非即墨颯風揄揚吹噓,林霧那身功夫,堪稱登峰造極,為武林一絕。而江湖上不乏目空一切的夜郎之輩,他們再然後猖獗狂傲,也只敢以天下無敵自居,畢竟此乃鄉間田墾的三歲齠年戲謔之言,雖狂妄程度比登峰造極尤有過之,卻無人斥駁置喙;而登峰造極則不同,它是強者專屬代詞,一旦有人宣揚,不服者必定源源不斷上門挑戰。若是真材實料,自當打服天下不服之人,可若是大言宴宴之輩,非遺臭萬年不可。遂時至今日,能當得起此詞內涵而公眾臣服的強者,寥寥可數。

從前,他阿爹毋庸置疑便屬於這寥寥可數的其一,且榮尊首位,但今非昔比,曾經名動天下的強者已然隕落,如今不過是位病入膏肓的遲暮中年,別說保人,便是獨個兒自保亦無能為力。

即墨颯風所知豪傑中武功登峰造極之人不過一雙,除了即墨非庸,便是八面地獄之主,西域第一高手百裏居風,但若要令這位僅聞其名未窺其人的高人出山委實不切實際,且不論他身為黑派之尊,單是千裏迢迢的路途,即使立跨良駿快馬加鞭,也不止十日便可抵達。

除此之外,貌似再無第三人能在內功修為上勝過林霧。

即墨颯風生平首次遭受這種打擊,從前的觀點很俗套,混江湖無非就是弱肉強食、物競天擇等定律,眼下這種主見貌似被現實巔峰了,由武功越強越淩駕蕓蕓之上變成了武功強也不見得是順風順水的好事,譬如林霧就是前車之鑒。若非武功太高,何至於落得如此田地、大厄難解?

此路不通,亦找不到耜耨來開墾掘路,只有另辟蹊徑繞道而行,從怪之一字上進行針對、籌謀計策。

之所以說林霧內功古怪,拋開她年紀輕輕便強悍無匹的逆天程度,就單論真氣於奇經八脈中的走向運行而言,其離奇詭宄之處,便算得上空前絕後,至少在即墨颯風這裏算。

例如之前他一靈獨存納謂平波以內力替林霧歸元、接觸到她體內真氣時,第一感覺便是陰寒,並非女人與生俱來的陰柔性質,而是令人心坎發怵的毛骨悚然,像置身於冰窟寒窖之中。此乃首當其沖,待他受凍忍寒繼續源源不斷註入內息,冥想中又覺林霧真氣固然雄渾,卻十分混亂,如無頭蒼蠅般在筋脈中橫沖直撞,不受外力約束。

這倒是走火入魔的顯兆,不足為奇,但詭異的是這些真氣並非一股同源,密密麻麻星羅棋布蜷匿於七十二處大穴之中,猶似一盤散沙,且不知是何緣故互相抵觸排斥,難以融匯。

一般按正途循規蹈矩修來的真氣,最顯著的特征便是貫通,外力便是強行分拆亦屬難辦,絕不至相互敵愾傾軋。

怪異之處尚不止如此,最叫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些浩如煙海的零星真氣所運行之脈、游走流竄的軌跡。他本打算用最愚鈍費時的法子——以自身真氣為輔,將分散的內息一點點疏通攢攏,並紊為一,再設法導入氣海,畢竟這些真氣普遍支離,整體雖強單體卻弱,一穴接一穴循序漸進,百川歸海、萬礫壘丘,比起一次性與整體抗衡總要輕松得多,成功之率也更具把握。

他正起手試圖以自身內息推向林霧督脈中神道、靈臺、身柱三穴,打算一氣呵成將這三處散亂真氣導為一起,不料他欲念微動,盤踞在三穴中的內息突然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跟著便移形換影一般出現在其他三處空穴之中。那三穴分別是任脈的天突、化蓋、璇璣,屬於任脈重穴,別源異脈,與神道、靈臺、身柱相隔頗遠,中間隔了許多穴槽,尋常內息在這幾處穴位運轉也十分鑿枘難行,不料這三股內息竟輕而易舉便通了過去,然卻是如何避開重重墉垣壚關做到瞬息間跨穴移位?實在大為常理。

他思索半日想不出因果,又試了其他幾處穴位,真氣強悍的迎上來頑抗,稍弱的便逃逸而走,飛速移位,他的真氣在林霧經絡中寸步難行,且失控的真氣運行毫無規律,更預料不到它們橫渡何處,如何追得上這些移位的真氣?既然追不上,便無計可施。

這麽一折騰,林霧負荷之身遭了戕躪,皙裏透紅的臉色覆又病態起來。

顯然,面對林霧體內真氣之怪的這項特征,他仍一籌莫展。

其實,醴荼靡何足道哉?不過酒水而已,世上佳釀何止千萬,總能找到比它味美的瓊漿。況且人之口腹其欲有終,無論再如何珍饈,都只圖個新鮮,初嘗回味無窮,嘗多了便味同嚼蠟。黍饢香脆,多食則膩;醑鬯甘冽,覆飲則隳;香醴濃醇,常酗闌珊;尤物妖嬈,久賞無奇。

第一次飲酒,難免酩醉,無法體驗流霞之美,隨著次序增多酒量便會水漲船高,待練出一身好酒量意欲一窺歡伯之樂時,舌尖便早已在適應中漸趨麻木,只覺這所謂的瓊漿不過如此,能使人紙醉金迷,卻無樂趣可言?

即墨颯風第一次蘸壺,喝的是秋鹿白,性烈,含在口裏灼辣入火,他覺得這種苦澀又辛辣的酒水委實難以下咽。後來終於不再觳觫,卻又覺得寡淡,再無徂昔那般鮮厚,於是棄了舊嗍,另覓新飧,揀取陸游白墮以傍身解饞物。

這些年間,他腰際酒壺依舊,一直是從前那只不知在哪家農舍裏摘竊而來的黧葫蘆,經久不損,便一直掛戴,但其中所盛的柸中物卻連更踵易,挑肥揀瘦裝過了十多種不同風味的酒。他想,今日他鐘情於醴荼靡,不過於曩昔一般,圖個新鮮勁兒,因稀奇而好奇,待這股新鮮勁逐漸消弭,為之中意的厚愛也會隨之淡去。人生在世,誰非喜新?誰非厭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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